【SEVENTEEN】模樣（榮勳）

BGM：好樂團 - 我們一樣可惜

　　關掉手機螢幕前李知勳再次打開kakao的介面確認，然而事與願違仍舊沒有一封訊息傳來。

　　他嘆口氣。放下手機塞進外套口袋，獨自走在漢江河邊。

　　三天前他和權順榮吵架以後就開始冷戰了，這讓李知勳相當困擾也很懊悔。兩人從以前練習生時期就沒少過一點紛爭，就像家常便飯一樣，但這都沒關係，他們總是能很快和好，多數都是因為權順榮總能主動放下姿態道歉的關係。出道以後，關於編舞、作曲、寫詞，能和彼此討論的事情多得如山，起口角的機會當然也多得數不清。總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，可這些都不算甚麼呀，李知勳心想。好的作品就是要在這樣的狀態下才能擦出火花創作出來呀，所以李知勳從不覺得那是吵架，而是一種討論、協商，爭取對方的同意和意見。

　　但偶有這種時候——這一次也是一樣——他們也會有無法解決的時候。

　　練舞練到困倦疲累、想不出更有創意的編舞，沒有靈感創作曲子，或是提出的作品被公司上層給否決掉，一邊要每天在外光鮮亮麗地工作，一邊又是回公司後無止盡的，不眠不休的夜晚。有的時候，心靈疲累的自己根本顧不了另一半的情緒，因為就連自己也累得說不出話來了；有的時候，想要別人對自己說點鼓舞的話呀，可是發現對方只能給予一個勉強的笑容，然後沈默。

　　三天前，李知勳一個人在工作室裏焦躁難耐。幾天前呈交給上頭的曲子被否定了，雖然不是完全不行，但還是被說「不夠好」；他暴躁地想著，為甚麼這次又被否決了呢？是哪裏不夠好？BUMZU老師難道也不喜歡嗎？他氣得踢了下椅子，轉身就往靠牆的沙發躺下去。算了，今天我不想幹了。甚麼都不想幹。明天還要跟老師討論其他曲子的混音。還要跟Vocal Team的成員橋時間試錄音個一回。煩死了。甚麼事情都沒做好卻甚麼事情都得做。

　　李知勳閉上雙眼，心想乾脆先睡覺好了。反正現在這種狀態下我也編不了曲。

　　「——知勳啊……嗯？」

　　熟練地按著密碼鎖解開工作室的門，剛練完舞的權順榮瞥到工作室的燈火明亮才進來的，見椅子上沒人便轉個角度——只見李知勳抱著後腦勺就大喇喇地躺在沙發上，雙腳也直接擺在扶手邊緣，看起來很是舒服。

　　「知勳，在休息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「我剛和燦尼他們練習，可是實在是想不到編舞，就來看看你了。」權順榮湊近對方，臉上漾起無比燦爛的笑容。一直以來都是這樣，只要能看見自家戀人他鬱悶的心情就能好一半。「怎麼啦，心情不好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「跟我說說？雖然我可能也幫不了甚麼忙就是了。」

　　李知勳沒有回應。

　　「哎唷，我們知勳兒生氣了——給我一張可愛的笑臉嘛——」

　　權順榮揉起那渾圓的雙頰，像兩顆小饅頭一樣捏啊捏的。他耐心地等待著，等著李知勳給他一個好看的小狐狸笑臉。

　　過了許久，見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，幾欲要再說話的時候李知勳才開口。

　　「唉，權順榮。你讓我靜一靜好不好？」

　　「甚麼意思？」

　　從對方口中得到的答案太過出乎意料，權順榮愣愣地瞪著他。

　　李知勳皺眉。「我累了。讓我一個人好嗎？」

　　「你的意思是我吵到你了？」

　　「……是啊。」

　　數秒鐘的沈默流淌在工作室內。李知勳覺得奇怪，這才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對方。權順榮此刻的表情難以形容。他的眼神夾帶著一點埋怨、不諒解、委屈、憤怒和傷心。

　　「我剛才說的話讓你這麼生氣？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他轉身背對著他。「知勳，我不知道你發生甚麼事，也不知道你在氣甚麼。你不跟我說，我不會知道。」權順榮的口氣太過冰冷，讓李知勳嚇了一跳。

　　「不過，心情不好的人不是只有你好嗎？」

　　權順榮站起身，離開前他在桌上留下一瓶還冒著水珠的可樂。

　　從那時候開始兩人就沒有任何對話與接觸。成員們也看得出來似乎是發生了甚麼事，畢竟他們團內的原則是「不吵隔夜架」，沒有人會在隔天還臭著臉怨懟起衝突的對象，可是這次似乎不太一樣。夜晚的時候尹淨漢爬來他床上盤問，也問不出個所以然。就連最喜歡的淨漢哥都沒辦法了，崔勝澈也覺得為難，但李知勳只回應他「我會處理」。

　　說是處理，但他其實毫無頭緒。因為吵架的時候從來都是權順榮先來向他嬉皮笑臉的。

沒有自身去彎下腰來道歉的經驗，這點就連李知勳本人都感到驚訝。平常的自己大概太過顧面子了，甚麼釜山漢子的自尊心呀，真是可笑。不，其實就是太倔了，總是彆扭地覺得害羞而不給予對方一點溫度，或是幾句情話。李知勳沮喪地想，這就是平常他對權順榮的方式。真糟糕啊。

　　現在想想，權順榮的確常在練習遇到困難時來找他；好幾次他都閒他煩要作勢趕他出去，權順榮只會笑笑的，說「唉咕我們知勳兒這樣好可愛」、「再生氣一點啊我要捏你圓圓的臉」這種讓他更惱火的話。

　　我怎麼都忘了？吵架的時候總是他先道歉，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他來逗我哄我開心，失意的時候他也會來我這裏說看看我的臉就好了。結果他遇到問題的時候我卻甚麼都沒做。只管著自己的情緒陷入焦躁的漩渦裏，根本沒把其他人，沒把我最重要的人放在眼裏。

　　這三天內李知勳好好反省過了，也趁著這時候整理好自己的心情。順道再把曲子修改了好多部分。

　　奇妙的是，或許是因為冷戰的關係，也讓他的頭腦冷靜下來了。他感覺曲子的進度可以如期完成。

　　回到宿舍是晚上九點鐘的時候。今天李知勳特意比平常早回家，就是為了要堵那個和他避不接觸三天的人。

　　幸運的是沒多久後權順榮也回來了，依照他的習慣定會先沖澡洗去身上黏膩的汗水。所以李知勳反常地待在客廳裏而不是回到他們那間黑暗的四人房，一邊滑著手機一邊隨意看著全圓佑轉的綜藝節目。

　　權順榮走出浴室的時候，眼角瞥到坐在客廳的人，轉身就要回到他的房間。

　　「權順榮。」

　　李知勳喊的不是平常在成員面前會叫的藝名，而是他的本名。縮在沙發角落的全圓佑似是發現了甚麼，也跟著將視線悄悄轉移到兩人身上。

　　權順榮沒有回應，只是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。

　　「陪我去一趟便利商店吧。」

　　他沈默地點頭。全圓佑向他們揮手順道點了一瓶可樂。

　　其實壓根兒沒想好要去哪裏，就隨便說出要去超商這種話——離開宿舍以後李知勳不安地在內心想著。

　　夜晚的首爾有點涼意，微風把枯葉給吹落滿地，腳步踩在地上發出了輕輕的喀吱聲。宿舍前有個緩緩的下斜坡，他們倆漫步在充滿清涼風聲的人行道上，銀杏將整條道路都染得鮮黃。是啊，也到這個季節了，接下來會變得越發寒冷，得穿上毛衣披上厚外套和圍巾了。

　　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該真的去便利商店還是去附近的公園坐一會兒，還是去漢江邊好？不，這個時間那裏應該還很多人吧。

　　還是去便利商店吧。

　　想著想著，李知勳不自覺加快了腳步，身邊的人則還是以一樣的速度跟在後頭。

　　他們倆沈默地來到閃著綠色燈光的招牌底下。

　　「你要喝甚麼嗎？」

　　「不用。」

　　站在冷藏櫃前思索了一會兒，最後李知勳拎著兩瓶冰涼的可樂走出店外。

　　「喏。」

　　權順榮盯著可樂幾秒後才伸手接過。

　　他們來到附近不知名的小公園裏。空蕩蕩的公園僅有幾盞老舊的路燈當作照明，彷彿這裏是個與世隔絕的秘境，依著若有似無的月光和昏黃色的光芒籠罩住整座公園，像是外層有保護罩包裹其中一樣。

　　李知勳坐在鞦韆上，啵地一聲轉開可樂，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。啊——。他發現此刻的自己就像在電視劇裡看過的，有某種人總是要喝過酒壯膽之後才敢做些事。他忽然瞭解那些人的心情了。

　　「順榮啊，對不起。」

　　風呼嘯過公園的枯樹，整個世界安靜下來。

　　「我那天……心情不好，然後遷怒在你身上。」他深呼吸一口氣。「抱歉，是我態度不好。」

　　權順榮站在他的右側。他的手抓著捆綁鞦韆的鐵鍊，輕搖了搖鞦韆。他沒有坐上去。黑夜中，他的目光深邃得像海，深得看不見底。

　　「知勳啊，你真的知道我在氣甚麼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你那天一樣心情不好，練習得不順利。然後你來看我，因為你想要讓自己心情變好。」李知勳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實在有夠自戀的，但他豁出去了。「結果我一點也不想鳥你。我……我沒想到，也沒有顧及你的情緒。我只想到，我自己。」

　　「對，沒錯。你說得對。」

　　權順榮轉頭朝李知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。

　　李知勳不解地歪頭，示意他說下去。

　　「哎，沒有啦，只是……我那天晚上早就氣消了。我是有生氣的，因為知勳根本沒意思要聽我講話嘛，還自顧自地在生悶氣。我可是有好好想逗你開心啊。不過，嗯，你知道我都氣不久嘛……」露出和平常一樣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，權順榮搔搔頭害羞地說：「我、我就想說看這次知勳甚麼時候會主動來找我和好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哦。」

　　「生氣啦？」

　　「沒有，只是覺得你也會這樣啊。」

　　李知勳鬆了口氣，心裏好像有某顆大石頭被輕而易舉地粉碎了。他原本想好了大約有五千字左右的道歉稿子現在似乎用不上了。

　　不過，他還沒把這幾天整理好的那些思緒給說出來。他必須告訴對方。

　　「以前……吵架之後都是你主動來找我，在那邊耍寶想逗我笑。結果這次你先生氣了，我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辦……」

　　某種情感正不斷地湧上心頭，不斷地、不斷地要冒出泡泡來。李知勳難為情地低下頭。

　　「……我知道我有時候有點任性。這次也是。」

　　「啊哈哈哈哈，知勳你這樣會害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啦。」

　　戀人笑得開懷，開朗的笑聲傳遍了整座公園。

　　「你明明知道要怎麼讓我心情變好啊？」

　　哐啷一聲，鞦韆的鐵鍊被甩到空中，銀光劃過空氣閃出一條光線。權順榮走到李知勳面前，低下頭望著對方。

　　淡白色的月光被遮掩住，抬起頭來，他卻看到戀人的眼底有無數星光落在裏頭——滿天的星星大概也比不過他此刻的亮麗。

　　是啊，何必有光。

　　你就是我的光芒啊。

　　於是他仰望他，然後閉上雙眼，正好可以碰到對方的臉頰。剛好的角度與剛好的溫度，融合成某種溫暖的東西。像是軟得要在嘴裏化開的棉花糖，像是一杯好喝濃郁的咖啡。

　　他輕笑，仍舊閉著雙眼。

　　「是可樂的味道呢。」

　　「嘿嘿。」

　　權順榮一把拉起李知勳就抱進懷裏。鋪棉外套和牛仔外套擦撞在一起，金屬扣子發出個悶響。

　　他緊擁著，像是要把所有屬於這個人的味道都汲取進肺裏。好的，不好的。令人懷念的，充滿香味的，一點任性的。所有令他喜愛的，他都要記住這個味道。呼吸，吐氣，再呼吸。

　　「還是知勳的味道最好聞了。」

　　「我還沒洗澡欸。」

　　「沒關係，這就是知勳的味道嘛。」

　　「你原諒我了？」

　　「嗯？當然原諒了。怎麼可能不原諒嘛——我的知勳都低下頭來跟我道歉了——」他捏起李知勳的臉，用對待小孩子的方式。

　　「呀！權順榮！」

　　他笑瞇了眼，蹭著那顆小小的頭。髮根搔癢著他的頸間，他卻一點也不在意。

Fin.